1976年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是“天崩地裂,惊心动魄”的一年, 1月8日周恩来逝世。3月8日下午吉林发生极为罕见的陨石雨。7月1日张闻天病逝。7月6日朱德 在北京逝世。7月28日唐山大地震 。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。10月“四人帮”被粉碎,文化大革命结束。噩梦之后中国历史出现了大转折,一条新的发展道路渐渐地呈现在国人面前。————题记
1976年的正月16日,我背上母亲亲手缝制的小书包,走进了高王小学,开始了我人生的识字路,那年我8岁。
高王小学是由一座小庙改造成的小学,院子占地不到两亩,三间房隔成两室,一年级占一间房,二、三年级共用两间房,东边的山墙上开了个门连着老师的办公室兼卧室。因为只有两个村子的学生在这里上学,学生也就30多名,两名教师。乔老师带三个年级的语文课和体育课,李老师带三个年级的数学课和音乐课,他们的分工就是这样。
开学的第一天,每个人必须带着小凳子,因为学校不提供凳子。课桌也很勉强,只有二三年级有,仅有的桌子也是破烂不堪,摇摇晃晃,上面刻满学哥学姐的名字,乱划的条条道道,脏兮兮的。一年级的教室第一排放个大床板,就当桌子用,第二三排是长木板搭在胡基墩子上,这就是课桌。
交了5毛钱的学费,领回两本书,语文、算术和两个作业本。第二天上课,每个人的书本都包了书皮,有拿旧报纸包的,也有拿牛皮纸包的,也有拿旧年画包的,大家争着让乔老师写下自己的名字。乔老师一边给大家写名字,一边给大家交代要爱护书本,“把鼻涕擦净,再来写,几天就把新书弄脏了”,乔老师看着王旦的鼻涕像马蜂蛹(方言读ri)一样吊在鼻子下面大声训斥,“马蜂蛹”大家哈哈大笑。“笑什么笑?”,“看看你们,袖子黑脏黑脏的都能划着火柴,还笑!”乔老师再次训斥道。
打开语文课本,第一页是一张毛主席的彩色头像,下面印着‘’毛主席万岁’’几个大字,这是我们大家第一次欣喜地、近距离看到毛主席的头像,很亲切,很慈祥,和教室墙上挂的头像一摸一样。第二页是彩色的天安门照片,下面印着‘’我爱北京天安门‘’几个字,“我爱北京天安门”也是李老师教给我们唱的第一首歌。
当老师的手摇铃叮噹叮噹地响起时,我们飞跑进了教室,双手背在身后坐端坐好。“a”,课堂上乔老师的口张得很大,他不断地重复着,“医生看病时让你张大嘴”,“o”,“看嘴型,公鸡的叫声——”。黑板上的拼音字母像一个个奇怪的密码需要我们一个一个的掌握,这就是认字。数学课上李老师让我们每个人准备十个小棍,开始一加一的训练,我们不厌其烦的摆弄着小棍,开始学习算术。母亲说,学好算术算账的时候就不会吃亏,过去的地主经常拿这个骗不会算账的穷人。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学生时代,乔老师、李老师是我们两个村那个年代的启蒙老师,没有人会忘记他们的。
体育课上,一只漏气的篮球像足球一样被踢来踢去,狭小的操场根本就没有蓝球杆,这个破篮球也不知用了多少年。“斗鸡”、“攻城”成了男孩的游戏,“踢毽子”、“跳绳”成了女孩子的游戏,这些简单的土游戏也能锻炼身体,也能玩个热火朝天。
乔老师家距离学校远一些,晚上还要负责看校门。他每顿饭都要到学生家里吃,那时候叫派饭,30多个学生轮流派饭,每家一天。轮到我家管饭,母亲总是蒸几个白馍,菜里也多放点油,说:“让老师吃好了,能给我娃教好书”。晚上要给老师送汤,我提着马提笼,里面放着两个热腾腾的白馍,一碟油泼辣子,一碟洋芋丝,馋得我几次揭开盖子看,嘴里直流涎水。70年代关中的农村也只是基本够吃,一年大多时间吃杂粮,红薯、包谷是主食。红薯吃多了胃泛酸水,屁多,包谷馍吃到嘴里糙得很,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筋道的麦面馍。
那时的课程并不重,作业也不多,但学校对我们这些‘小不点’来说还是像鸟笼子一样。其中考试刚过,我们就开始天天盼着放暑假,因为暑假有更好玩的去处。
76年的暑假,好日子没过多长时间,村子里就到处传说着唐山地震的事,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,唐山很陌生,也很遥远。生产队长叫大家搭防震棚,地点设在村北边的碾麦场里。家家户户都用包谷杆搭了小窝棚,大人们很惊慌,我们这些‘小不点’也很害怕。“听说井里的水向上泛泡泡,就要地震,地震会死人的!”我们几个小伙伴吓得不敢出防震棚。各个生产队都安排人值夜班,“晚上听到鸡狗乱叫声,马上叫醒大家!”队长大声地给值夜班的人交代。“白天做饭必须前后门打开,如遇地震赶快跑出来!”大队组织的宣传队也经常到各村宣传地震常识。
我家的防震棚和大家搭的一样,几根椽子,人字形的绑在一起,上面留叉处再横架一根椽子,搭上塑料布,靠上包谷杆就成了窝棚,晚上一家人挤在一起。大约过了半月时间,人们慢慢地放松了警惕,胆大的人陆续回家睡了,我们这些‘小不点’也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割草、游泳、逮知了、玩打仗的游戏。短暂的暑假在快乐和惊恐中过完。
9月9日,也就是开学的第九天,大队里的喇叭开始播放哀乐,沉重的声音不断地回响在耳边,空气似乎瞬间凝固。“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、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、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宣布: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、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的伟大导师、——毛泽东同志,在患病后经过多方治疗,医治无效,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。”村里的人们互相说着这事,无不抹着眼泪“毛主席走啦,天塌了!以后咋办?”。第二天的语文课,我记得很清楚,乔老师衣服袖子上带着黑紗,他指着墙上的毛主席像悲痛地对我们说“你们知道吗?毛主席逝世啦!”,乔老师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,哭着回到了办公室,我们全班,全校哭成一片……
北风呼呼的刮着,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,我们像越冬的鸟一样每次来校都会在路上捡一些干树枝,根据老师的安排统一放在操场的一个角落,放整齐,垒好。“谁家有废塑料拿来,订窗户用”冬天一到老师就开始安排越冬事宜。3年级几个男同学从家里拿来铁锨,撅头,瓦刀,和老师一起在教室的一角盘好泥炉。老师的办公室也要烧炕,下午放学时,每班轮流把干柴放到老师房子外面的炕洞旁。
大概是12月中旬,李老师开始教我们唱“打倒四人帮,人民喜洋洋‘’的歌,要求我们人人唱会,参加大队举行的打倒“四人帮”群众运动。记得那天在村中心小学,几个同学扮演成“四人帮”的模样,胸前的牌子上分别写着“四人帮”的名字,从村东游行到村西,敲锣打鼓,好不热闹。几个持枪的民兵押着几个戴高冠帽子的同学,走在队伍的前面,“我们的人民是伟大的,敌人是渺小的,胜利永远属于人民”,‘’打倒王张江姚,紧密团结在华主席周围‘’,一个手持喇叭的大人在呼喊着……
趁着游行队伍有点乱,我和小明悄悄跑到大队里办的合作社(商店)逛了逛,听说花柴皮(棉花杆剥的皮)3分钱一斤,我们商量好回家取来卖。我的花柴皮卖了1毛钱,我顺便买了一支铅笔,一个本子,剩下的二分钱,紧紧捏在手里没敢花。小明的花柴皮卖了2毛钱,除了买铅笔、本子,还买了本《抗日英雄王二小》的小人书,他说他哥课本上有王二小的故事,才买来看。小明干什么事都比我强,夏天拾知了壳,逮蝎子还卖了5毛钱,我很羡慕他的能干。
冬天上学是件很麻烦的事。没有闹钟,听公鸡叫,看月亮,上学只能这样,有时到校早,有时到校迟,迟到了哇哇地大哭。村里的大小学生谁起的早就敲门叫醒大家,这己成了村里的习惯。我和大家一样,听到鸡叫声,看看冰冷的月亮挂在西天,天边仅剩下一颗明亮的星星在眨眼时,就赶紧起床。昏暗的煤油灯光下,水缸里的水结成了冰,洗脸毛巾也结了冰,脸没法洗。我蹑手蹑脚像老鼠一样摸着黑,在馍盆里抓起一个冷馍,再顺手从辣子罐里到出点辣子面,拌上一点盐,带好‘’早餐‘’就跑着出门了。
北风吹得窗户上的塑料在哗哗作响,脚底下的棉窝窝(棉鞋)也好像不咋样暖和,同桌满仓连袜子都没有穿,露出的脚腕黑乎乎的,好像从来不洗脚。教室角落的炉子点着了,倒风从烟囱吹进来,满教室的烟呛得没法上课,干脆熄灭炉火。王旦的鼻子下又挂上“马蜂蛹”,满仓的手冻得胖乎乎的,小明的脸蛋上生生的冻出一个疤,建社的脖子黑乎乎的,好像一个冬天都没洗过脸。天冷鼻涕多,许多人的袖子擦的黑乎乎的亮。下课十分钟成了跺脚运动会,有自己跺的,有两个人对踢像跳舞一样跺的,不一会儿教室里灰尘四起。
12月底下起了大雪,足足有20多公分厚。下雪的日子,有快乐,也有艰辛。快乐是大家可以打雪仗,堆雪人,在雪地里踩车辙印,滑雪。难熬的是窝窝湿透了,脚底下像踩着冰一样冷。太阳一出来,房檐上、麦草堆上的雪水挂成了冰条,晶莹中透着寒气。上学的路变的泥泞不堪,雪水烂泥搅在一起,整个鞋成了泥水疙瘩,有的同学在鞋底下在塞上麦草,有的塞上烂棉花,有的撕上几页纸塞进去,能增几分暖和就行。
“一三五七八十腊,你不信来数疙瘩”,这是李老师教给我们的农历知识。我们每天数着自己小拳头上的疙瘩(关节),天天盼着腊月快点到来,腊月到了年就近了,冬天就过去了……
如今岁月流逝,历史的车轮已经进入公元2017年,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了30多年,人民的生活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,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过上了美好的生活,那些特殊岁月的经历,使我更懂得坚韧、担当和幸福的含义。(作者:韩建军)